從新聞廣播到體育競賽,從商業銷售到非營利組織,到各領域名人 - 每個人都在線上播放直播視頻。抖音跟臉書直播是此類方式曝光的的首選方法,因為它們讓品牌商可以直接跟粉絲溝通。

而在經營品牌的初期,必須要建構屬於自己的基本觀眾,因為這麼多直播主心中知道,少了穩定的基礎觀眾群體,這個直播將不吸引人駐足觀看。

我們給你購買Facebook直播人數的重點提示:

幫自己的直播買粉絲觀看人數是許多成功直播頻道初期的策略,頁面上跳動的觀看數據,可以讓直播主炒熱氣氛,當你在講解產品時,對於初期踏入直播領域的商家,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行銷策略;而直播老手更能透過這樣的操作,強化網友的信任度。

你要知道直播沒人氣可能會使當次直播草率收場,提升直播線上人數令直播主持人充滿熱情,無論是自然流量或購買人數,都比較有繼續成長的可能性!

在您的手機上打開Facebook App幾個步驟您的直播就開啟了,高人氣粉絲專頁有足夠粉絲上限觀看,新加入的直播主很能沒有粉絲群觀看直播影片,我們不建議超高人氣的直播主購買直播人數,因為你們的線上人數已經夠多,受眾夠精準,但對於開始經營的直播臺,沒人氣等於難以成長,能在每次直播衝高直播人數,吸引觀眾觀看影片有更多可能性。

下單前需知:若有任何問題,請先詢問LINE客服

刷直播人數的3大特色

#1 可包月,可即時提供直播流量的自助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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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給您灌的直播人數成本低且固定,讓您剩下的預算可以做更多活動、宣傳、促銷,進行針對消費者的各類行銷活動,為長久的忠實粉絲奠定堅實基礎。。

#2 直播人氣奠定人氣
上網看直播,一個直播有5000人,另一個直播只有5人,您會選擇看哪個直播?當你啟動系統後,開臺後人數就會逐步提高,人數達到數量後開始穩定停留,人數不爆衝、不會急速掉落,這樣的穩定人氣幫直播主持人無後顧之憂進行直播。

#3 購買直播人數有風險嗎?
但您不必擔心直播臺有被關閉帳號等的風險,因為這單純是導入流量,不對臉書或是抖音帳號本身造成傷害。若遇到Facebook或是臉書更動它們直播系統程式,可能發生短暫時間直播人數服務無法正常運作,我們都會協助更新演算法,不讓您的權益受損。

多次使用:即時付款,直播人數自動逐步上線,不會有延誤,您愛什麼時候直播都可以。

穩定提升:進一步改進的人數上升速度,正常狀態下人數不爆衝、不急速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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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直播提高人氣的方法:  TikTok灌直播人數

1、要想更多的粉絲進入直播間觀看直播,首先要設計好直播間的封面和標題。

用戶選擇進入直播間,第一眼就是要看封面和標題,是不是能夠吸引他。大家在設置封面和標題時可,以使用主播個人寫真、道具,也可以是主播和直播間產品合影,利用誇張的肢體語言等,充分利用使用者的好奇心理。

2、平時要儘量參與官方活動,增加曝光率。 抖音灌觀看人數

保證帳號視頻或者直播的頻率次數,增加活躍度,讓用戶知道你一直都在。也可以借助官方推助流量補補和海淘流量增加直播線上人數。

直播前,在朋友圈或者qq群進行宣傳,讓朋友觀看直播,幫自己增加人氣。 Instagram在線灌觀看人數包月

3、用戶進入直播間後,要想辦法留住他們。 抖音在線買直播人數

直播內容尤為重要。現在早已經過了靠顏值和尬聊的直播內容就可以吸引觀眾的時期,主播們要儘量有針對性地去設計一些優質的直播內容。

平時要多看那些成功的播主直播,吸取經驗,多積累可利用的直播話題,慢慢的,使用者就會主動參與進來,直播人氣自然會得到提升。

4、巧用引流工具。 買抖音直播人數包月

引流工具就是我們常說的補單,很多人對補單不以為意,認為為了面子去增加不存在的直播人數沒必要,實際上如今補單平臺那麼多,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心理學裡面有一個效應叫羊群效應。很多人進直播間,目的都是圍觀紮堆。 灌蝦皮Shopee在線觀看人數

所以當你的直播間人數增多時,很容易引起跟風效應,吸引更多的人來直播間觀看。這裡我建議大家可以先使用一下免費的工具。

5、多站在粉絲角度思考。 灌蝦皮Shopee在線直播人數

與粉絲相處不能限於自己的看法,多數時間站在粉絲的角度去思考。

不少的主播嘴上說著把粉絲當作“家人”看待,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一開播就要禮物,聊天不回,點歌不唱,這樣做終究是曇花一現,都不是長遠的做法。灌蝦皮Shopee直播人數

老舍:末一塊錢  一陣冷風把林乃久和一塊現洋吹到萃云樓上。  樓上只有南面的大廳有燈亮。燈亮里有塊白長布,寫著點什么——林乃久知道寫的是什么。其余的三面黑洞洞的,高,冷,可怕。大廳的玻璃上掛著冷汗,把燈光流成一條條的。廳里當然是很暖的,他知道。他不想進去,可是廳里的暖氣和廳外的黑冷使他不能自主;暖氣把他吸了進去,象南風吸著一只歸燕似的。  廳里的煙和暖氣噎得他要咳嗽。他沒敢咳嗽,一溜歪斜的奔了頭排去,他的熟座兒;茶房老給他留著。他坐下了,心中直跳,鬧得慌,疲乏,閉上了眼。茶房泡過一壺茶來,放下兩碟瓜子。“先生怎么老沒來?有三天了吧?”林乃久似乎沒聽見什么,還閉著眼。頭上見了汗,他清醒過來。眼前的一切還是往常的樣子。臺上的長桌,桌上的繡圍子——團鳳已搭拉下半邊,老對著他的鼻子。墻上的大鏡,還崎嶇古怪的反映出人,物,燈。鏡子上頭的那些大紅紙條:金翠,銀翠,碧艷香……他都記得;史蓮云,他不敢再看;但是他得往下看:史蓮霞!他只剩了一塊錢。這一塊圓硬的銀餅似乎有多少歷史,都與她有關系。他不敢去想。他扭過頭來看看后邊,后邊只有三五組人:那兩組老頭兒照例的在最后面擺圍棋。其余的嗑著瓜子,喝著小壺悶的釅茶,談笑著,出去小便,回來擦帶花露水味的,有大量熱氣的手巾把兒。跟往日一樣。“有風,人不多,”他想。可是,屋里的煙,熱氣,棋子聲,談笑聲,和鏡子里的燈,減少了冷落的味道。他回過頭來,臺上還沒有人。他坐在這里好呢?還是走?他只有一塊錢,最后的一塊!他能等著史蓮霞上來而不點曲子捧場么?他今天不是來聽她。茶房已經過來了:“先生,回來點個什么?”遞了一把手巾。林乃久的嘴在手巾里哼了句:“回頭再說。”但是他再也坐不住。他想把那塊錢給了茶房,就走。這塊錢吸住了他的手,這末一塊錢!他不能動了。浪漫,勇氣,青春,生命,都被這塊錢拿住,也被這塊錢結束著。他坐著不動,渺茫,心里發冷。待會兒再走,反正是要走的。眼睛又碰上紅紙條上的史蓮霞!  他想著她:那么美,那么小,那么可憐!可憐;他并不愛她,可憐她的美,小,窮,與那——那什么?那容易到手的一塊嫩肉!憐是需要報答的。但是一塊錢是沒法行善的。他還得走,馬上走,叫史蓮霞看見才沒辦法!上哪兒呢?世界上只剩了一塊錢是他的,上哪兒呢?  假如有五塊錢——不必多——他就可以在這兒舒舒服服的坐著;而且還可以隨著蓮霞姊妹到她們家里去喝一碗茶。只要五塊錢,他就可以光明磊落的,大大方方的死。可是他只有一塊;在死前連蓮霞都不敢看一眼!殘忍!  疲乏了,他知道他走了一天的道兒;哪兒都走到了,還是那一塊錢。他就在這兒休息會兒吧;到底他還有一塊錢。這一塊錢能使他在這兒暖和兩三點鐘,他得利用這塊錢;兩三點鐘以后,誰知道呢!  臺上一個只仗著點“白面兒”①活著的老人來擺鼓架。走還是不走?林乃久問他自己。沒地方去;他沒動。不看臺上,想著他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沒這么關心自己過;今天他一刻兒也忘不了自己。他幾乎要立起來,對鏡子看看他自己;可是沒這個勇氣。他知道自己體面,和他哥哥比起來,哥兒倆差不多是兩個民族的。哥哥;他的錢只剩了一塊,因為哥哥不再給。哥哥一輩子不肯吃點肉,可憐的鄉下老!哥哥把錢都供給我上學。哥哥不錯,可是哥哥有哥哥的短處:他看不清弟弟在大城里上學得交際,得穿衣,得敷衍朋友們。哥哥不懂這個。林乃久不是沒有人心的,畢業后他會報答哥哥的,想起哥哥他時常感激;有時候想在畢業后也請哥哥到城里來聽聽史蓮霞。可是哥哥到底是鄉下老,不懂場面!  哥哥不會沒錢,是不明白我,不肯給我。林乃久開始恨他的哥哥。他不知道哥哥到底有多少財產,他也不愛打聽;他只知道哥哥不肯往外拿錢。他不能不恨哥哥;由恨,他想到一種報復——他自己去死,把林家的希望滅絕:他老覺得自己是林家的希望;哥哥至好不過是個鄉下老。“我死了,也沒有哥哥的好處!”他看明白自己的死是一種報復,一種犧牲;他非去死不可,要不然哥哥總以為他占了便宜。只顧了這樣想,臺上已經唱起來。一個沒有什么聲音,而有不少烏牙的人,眼望著遠處的燈,作著夢似的唱著些什么。沒有人聽他。林乃久可憐這個人,但是更可憐自己。他想給這個人叫個好,可是他的嘴張不開。假如手中有兩塊錢的話,他會賞給這個烏牙鬼一塊,結個死緣;可是他只有一塊。他得死,給哥哥個報復,看林家還找得著他這樣的人找不著!他,懂得什么叫世面,什么叫文化,什么叫教育,什么叫前途!讓哥哥去把著那些錢,絕了林家的希望!  那個烏牙鬼已經下去了,換上個女角兒來。林乃久的心一動;要是走,馬上就該走了,別等蓮霞上來,蓮霞可是永遠壓臺;他舍不得這個地方,這個暖氣,這條生命;離開這個地方只有死在冷風里等著他!他沒動。他聽不見臺上唱的是什么。他可是看了那個彈弦子的一眼,一個生人,長得頗象他的哥哥。他的哥哥!他又想起來:來聽聽曲子,就連捧蓮霞都算上,他是為省錢,為哥哥省錢;哥哥哪懂得這個。頭一次是老何帶他到萃云樓來的。老何是多么精明的人:永遠躲著女同學,而閑著聽聽鼓書。交女友得多少錢?聽書才花幾個子兒?就說捧,點一個曲兒不是才一塊錢嗎?哥哥哪懂得這個?假如象王叔遠那樣,釣上女的就去開房間,甚至于叫女友有了大肚子,得多少錢?林乃久沒干過這樣的事。同學不是都拿老何與他當笑話說嗎:他們不交女友,而去捧蓮霞!為什么,不是為省錢么?他和老何一晚上一共才花兩塊多錢,一人點一個曲子。不懂事的哥哥!  可是在他的怒氣底下,他有點慚愧。他不止點曲子,他還給蓮霞買過鞋與絲襪子。同學們的嘲笑,他也沒安然的受著,他確是為蓮霞失眠過。蓮霞——比起女學生來——確是落伍。她只有好看,只會唱;她的談吐,她的打扮,都落在女學生的后邊。她的領子還是碰著耳朵;女學生已早不穿元寶領了。“她可憐,”他常這么想,常拿這三個字作原諒自己的工具。可是他也知道他確是有點“迷”。這個“迷”是立在金錢上;有兩塊錢便多聽她唱兩個曲子,多看她二十分鐘。有五塊錢便可以到她家去玩一點鐘。她賤!他不想娶她,他只要玩玩。她比女學生們好玩,她簡單,美,知道洋錢的力量。為她,他實在沒花過多少錢。可是間接的,他得承認,花的不少。他得打扮。他得請朋友來一同聽她,——去跳舞不也是交際么,這并不比舞場費錢——他有時候也陪著老何去嫖。但這都算在一塊兒,也沒有王叔遠給人家弄出大肚子來花的多。至于道德,林乃久是更道德的。不錯,蓮霞使他對于嫖感覺興趣。可是多少交著女朋友的人們不去找更實用的女人去?那群假充文明的小鬼!  況且,老何是得罪不得的,老何有才有錢有勢力;在求學時代交下個好友是必要的;有老何,林乃久將來是不愁沒有事的。哥哥是個糊涂蟲!  他本來是可以找老何借幾塊錢的,可是他不能,不肯;老何那樣的人是慷慨的,可是自己的臉面不能在別人的慷慨中丟掉。況且,假如和老何去借,免不掉就說出哥哥的糊涂來,哥哥是鄉下老。不行,憑林乃久,哥哥是鄉下老?這無傷于哥哥,而自己怎么維持自己的尊嚴?林乃久死在城里也沒什么,永遠不能露出鄉下氣來。  臺上換了金翠。他最討厭金翠,一嘴假金牙,兩唇厚得象兩片魚肚;眼睛看人帶著鉤兒。他不喜歡這個浪貨;蓮霞多么清俊,雖然也抹著紅嘴唇,可是紅得多么潤!潤吧不潤吧,一塊錢是跟那個紅嘴不能發生關系的。他得走,能看著別人點她的曲子么?可是,除了宿舍沒地方去。宿舍,象個監獄;一到九點就撤火。林乃久只剩了一條被子和身上那些衣裳。他不能穿著衣裳睡,也不能賣了大衣而添置被子;至死不能泄氣。真的,在鄉間他睡過土炕,穿過撅尾巴的短棉襖;但那是鄉下。他想起同學們的闊綽來,越恨他的哥哥。同學們不也是由家里供給么?人家怎么穿得那么漂亮?是的,他自己的服裝不算不漂亮,可是只在顏色與樣子上,他沒錢買真好的材料。這使他想起就臉紅,鄉下老穿假緞子!更傷心的是,這些日子就是勻得出錢也不敢去洗澡,貼身的絨衣滿是窟窿!他的能力與天才只能使他維持著外衣,小衣裳是添不起的。他真需要些小衣裳,他冷。還不如壓根兒就不上城里來。在鄉下,和哥哥們一鍋兒熬,熬一輩子,也好。自然那埋沒了他的天才,可是少受多少罪呢。不,不,還是幸而到城里來了;死在城里也是值得的。他見過了世面,享受了一點,即使是不大一點。那多么可怕,假如一輩子沒離開過家!土炕,短棉襖,棒子面的窩窩,沒有一個女人有蓮霞的一零兒的俊美。死也對不起閻王。現在死是光榮的。他心里舒服了點,金翠也下去了。  “蓮霞唱個《游武廟》!”  林乃久幾乎跳了起來。怎么蓮霞這么早就上來?他往后掃了一眼,幾個擺棋的老頭兒已經停住,其中一個用小烏木煙袋向臺上指呢。“啊,這群老家伙們也捧她!”林乃久咬著牙說。老不要臉!他恨,妒;他沒錢,老梆子們有。她,不過是個玩物。  蓮霞扭了出來。她扭得確是好。只那么幾步,由臺簾到鼓架。她低著點頭,將將的還叫臺下看得見她的紅唇,微笑著。兩手左右的找跨骨尖作擺動的限度,兩跨擺得正好使上身一點不動,可是使旗袍的下邊左右的搖擺。那對瘦溜的腳,穿著白緞子繡紅牡丹的薄鞋,腳尖腳踵都似乎沒著地,而使腳心揉了那么幾步。到了鼓架,順著低頭的姿式一彎腰,長,慢,滿帶著感情的一鞠躬。頭忽然抬起來,象曉風驚醒了的蓮花,眼睛掃到了左右遠近,右手提了提元寶領,緊跟著拿起鼓槌,輕輕的敲著。隨便的敲著鼓,隨便的用腳尖踢踢鼓架,隨便的搖著板,隨便的看著人們。  林乃久低下頭去,怕遇上她的眼光。低著頭把她的美在心里琢磨著。老何確是有見識,女學生是差點事的,他想。特別是那些由鄉下來的女學生:大黑扁臉,大扁腳,穿著大紅毛繩長坎肩!蓮霞是城里的人,到底是城里的人!她只是窮,沒有別的缺點;假如他有錢,或是哥哥的錢可以隨便花……他知道她的模樣:長頭發齊肩,攏著個帶珠花的大梳子。長臉,腦門和下巴尖得好玩,小鼻子有個圓尖;眼睛小,可是雙眼皮,有神;嘴頂好看……他還要看看,又不敢看;假如他手里有五塊錢!  蓮霞的嗓音不大,可是吐字清楚,她的唇,牙,腮,手,眼睛都幫助她唱;她把全身都放在曲子里,她不許人們隨便的談笑,必得聽著她。她個子不高,可是有些老到的結實的,象魔力的,一點精神。這點精神使她占領了這個大廳:那些光,煙,暖氣,似乎都是她的。林乃久只有一塊錢,什么也不是他的。  可是,她也沒有什么,除了這份本事。林乃久記得她家里只有個母親和點破爛東西。她和他一樣,財產都穿在身上。想到這兒,他真要走了;他和她一樣?先前沒想到過。先前他可憐她,現在是同病相憐。與一個唱鼓書的同病相憐?他一向是不過火的自傲,現在他不能過火的自卑。況且她的姐姐——史蓮云——原先下過窯子呢!自己的哥哥至多不過是個鄉下老,她的姐姐下過窯子。他不能再愛她;打算結婚的話,還得娶個女學生;蓮霞只能當個妾。倒不是他一定擁護娶妾的制度,不是,可是……“蓮霞,再唱個《大西廂》!”  林乃久連頭也沒抬。往常他只點她一個曲子,倒不專為省錢,是可憐她的嗓子;別人時常連點好幾個曲兒,他不去和人家爭強好勝;一連氣唱幾個,他不那么殘忍。他拿她當個人待,她不是留聲機。今天,他冷淡,別人點曲子,他聽著,他無須可憐她。她受累,可是多分錢呢;他只有一塊錢。他讀書不完全為自己,可是沒人給他錢,是的,錢是一切;有錢可以點她一百個曲子,一氣累死她,或者用一堆錢買了她,專為自己唱。沒有什么人道不人道。假若他明天來了錢,他可以一氣點她幾個曲子。誰知道世界是怎么回事呢;錢是頂寶貝的東西,真的。明天打哪兒會來錢呢?  蓮霞還笑著,可是唱得不那么帶勁了。  他看了臺上一眼,蓮霞的眼恰恰的躲開他。故意的,他想。手中就是短幾塊錢!她的眼向后邊掃,后邊人點的曲子。林乃久的怒氣按不住了:“好!”他喊了出來。喊了,他看著蓮霞。她嘴角上微微有點笑,冷笑,眼角撩了他一下,給他一股冷氣。“好!”他又喊了。蓮霞的眼向后邊笑著一掃。后邊說了話:  “我花錢點她唱,沒花錢點你叫好,我的老兄弟!”大廳里滿了笑聲。  林乃久站起來:“什么?”  “我說,等我煩你叫好,你再叫;明白不明白?”后邊笑著說。  林乃久看清,這是靠著窗子一個胖子說的。他沒再說什么,抄起茶碗向窗戶扔了去。花啦,玻璃和茶碗全碎了。他極快的回頭看了蓮霞一眼。她已經不唱了,嘴張著點。“怎么著,打嗎?”胖子立起來,往前奔。  大家全站起來。  “媽的有錢自己點曲呀,裝他媽的孫子。”胖子被茶房攔住,罵得很起勁。  “太爺點曲子的時候,還他媽的沒你呢!”林乃久可是真的往前奔。  “小子你拍出來,你他媽的要拍得出十塊錢來,我姓你姥姥的姓!”  林乃久奔過去了。茶房,茶客,亂伸手,亂嚷嚷,把他攔住。他在一群手里,一團聲音里,一片燈光里,不知道怎的被推了出來。外邊黑,冷,有風。他哆嗦開了,也冷靜了。上哪兒去呢?他慢慢的下著樓。  走出去有半里地了,他什么也沒想。霹靂過去了,晴了天,好象是。可是走著走著他想起剛才的事來,仿佛已隔了好久。他想回去,回到萃云樓下等蓮霞出來;跟她說句話。最后的一句話似乎該跟她說,要對她說明他不是個光棍土匪,愛打架;他是為憐愛她才扔那個茶碗。可是這也含著點英雄氣概:沒有英雄氣的人,至死也不會打架的。這個自然得叫蓮霞表示出來,自己不便說自己怎么英雄。她看出這個來,然后,死也就甘心了。  可是他沒往回走,他覺得冷。回宿舍去睡。想到宿舍更覺得有死的必要,憑林乃久就會只剩了一條被子?沒有活著的味兒。好在還有一塊錢,去買安眠藥水吧。他摸了摸袋中,那塊現洋沒了。街上的鋪子還開著,買安眠藥水與死還都不遲,可是那塊錢不在袋中了。想是打架的時候由袋里跳出去,驚亂中也沒聽到響兒。不能回去找,不能;要是張十塊的票子還可以,一塊現洋……自殺是太晚了,連買斤煤油的錢也沒有了。他和一切沒了關系,連死也算上。投河是可以不花錢;可是,生命難道就那么便宜?白白把自己扔在河里,連一個子兒都不值?  他得快走,風不大,可是鉆骨頭。快快的走,出了汗便不覺得冷了。他快走起來,心中痛快了些。聽著自己的腳步聲,蹬蹬的,他覺得他不該死。他是個有作為的人。應當設法過去這一關,熬到畢業他自然會報仇:哥哥,蓮霞,那個胖子……都跑不了。他笑了。還加勁的走。笑完了,他更大方了,哥哥,蓮霞,胖子都不算什么,自己得了志才不和他們計較呢。明天還是先跟老何勻幾塊錢,先打過這一關。  好象老何已經借給(www.lz13.cn)他了,他又想起萃云樓來。袋中有了錢,約上老何,照舊坐在前排,等那個胖子。老何是有勢力的;打了那個胖子,而后一同到蓮霞家中去;她必定會向他道歉,叫他林二爺,那個小嘴!就這么辦。青春,什么是青春?假如沒有這股子勁兒?  回到了宿舍,他幾乎是很歡喜的。別的屋里已經有熄燈睡覺的了,這群沒有生命的玩藝兒。他坐在了床上,看著自己的鞋尖,滿是土。屋里冷。坐了會兒,他不由的倒在床上。渺茫,混亂,金錢,性欲,拘束,自由,野蠻與文化,殘忍與漂亮,青春與老到,捻成了一股邪氣,這股氣送他進入夢中。  萃云樓的大廳已一點亮兒沒有了,他輕手躡腳的推開了門,在滿蓋著瓜子皮煙卷頭的地上摸他那塊洋錢……可是萃云樓在事實上還有燈亮兒;客已散凈;只仗著著點“白面兒”活著的那個人正在掃地。花啷一聲,他掃出一塊現洋:“啊,還是有錢的人哪,打架都順便往下掉現洋!”他拾起錢來,吹了吹,放在耳旁聽聽:“是真的!別再貓咬尿胞瞎喜歡!”放在袋中,一手掃地,一手按著那塊錢。他打算著:還是買雙鞋呢,還是……他決定多買四毛錢的“白面兒”,犒勞犒勞自己。   老舍作品_老舍散文集 老舍:游海門-蓮花峰 老舍:我們家的貓 老舍:頭一天分頁:123

張承志:晚潮  黃昏在不覺之間降臨了。  原野上,一個結實的高個漢子在悶頭走著,他腳下的砂石在寂靜中咔嚓咔嚓地滾響。仿佛只有傍晚時才有的那種陰涼的風已經吹來了,他走得很累,但卻沒有出汗。已經退化的旱季草原上丘陵起伏,裸露著赤褐的石脈,遠遠望去象炭火一樣使人發熱。但是這會兒,無論是這紅褐的丘陵,還是周圍光禿禿的草灘,都已經被徐徐降下的暮色冷卻著。震耳欲聾的噪聲也仿佛冷卻了。但是,沒有了那種一直在耳邊銳聲鳴著的噪響,人就象抽了柴的火焰一樣,不知不覺地泄掉了力氣。  那人看見路邊有塊半埋在土里的石頭,他停下了。坐下的一剎他聽見身上的骨節嘎巴響了一聲。渾身都酸疼得難忍。點火的時候,火柴棍一下子撞斷了,他瞅見捏著半截火柴棍的手指頭在哆嗦。黃昏的暮色還在繼續朝原野上降臨著,那白天里習慣了的嗡嗡銳響還在被什么推著,遠遠地朝田野盡頭逝去。  抽完一支煙再上路以后,他才知道這一天真是累了。兩腿象是里頭斷了腱子,踩出去總有點不穩,兩個肩膀空得難受,手象是懸在一根細線上那樣不自在,墜得難受。那漢子覺得兩只手上的指頭一跳一脹的,象是腫啦,他悶悶地想著,大步地朝回家的路走著。暮色水一般浸漫著,大地慢慢地正在隱去著輪廓。  從挖砂場走到家整整十五里地。干那樣的活兒,人就象瘋了一般。干完活扔下锨就歇可不行,他猜要是扔下锨就躺下或許能死過去。所以這十五里路雖然遠了一點,可是走路的時候能讓呼吸平順下來,僵了的骨節也能走著走著變得松活。前幾天他總覺得到了家也就喘勻了氣;腦子也在遼闊的黃昏里清醒了過來。  他只是心里覺得驚奇。在砂窩子干了幾天了,他還是覺得那么吃驚。他從來沒有這么干過活兒,他估計爹在活著的時候也沒有這么干過活兒。那可真叫揭地三尺哪,砂場那邊土地給成片成塊地揭開了。他默默地邁著大步,覺得自己整整一天都象是做夢,到現在才一點點地醒過勁來。一天十幾個鐘頭,他想,人都象是著了魔,入了咒。他也一樣,象神鬼附了體,十來個鐘頭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餓。到現在才覺出肚子餓了,餓得一陣陣發疼。可是他還沒有明白這就是餓,他只明白自己正在漸漸地恢復知覺。不光肚子,全身都酸脹起來,皮底下一下下地跳血。灰云封住的天空綻開了一個邊角,有兩只燕子撲著藍閃閃的翅子從腳前掠了過去。他聽見那燕子留下的兩聲清脆的鳴叫,這陣聽著,那鳥叫聲怪玲瓏的。他覺出自己的心情也正在放晴,原野上的風拂在臉上涼潤潤的。總之,他盤算著,今天又是十幾方。城里人瘋了,敢用四塊錢買一方砂子。聽頭兒說,過幾天再抬抬,要四塊五一方。鄉下人也瘋了,因為這么一個月能凈抓兩千多塊錢。賣一身力氣換回兩千塊,這樣的事不干才是真瘋子呢。他們十個漢子挖砂的時候都一聲不響。頭兒說這塊地底下的砂子不用篩,直接就能運去蓋高樓。既然不用篩,那也不用堆了,他們直接把砂子從坑里扔上卡車。兩手鉗死锨把,把氣足足地運到腰板,是汗珠子也攥干它,是血泡也捏碎它,不能讓一锨锨飛出去的砂子斷了線。從清早到日落,他的眼睛在流星般拋上天的砂子中瞪得腫了,發紅了。那一锨锨飛上去的砂子在頭上閃著,象是一片晃眼的金點。后來他只看見這滿天的閃閃金點。連伙伴們油黑的脊背板子,連哼哼拱著的載重卡車,連天上的太陽和云都看不見了。他甚至忘了鉗死的掀把和一折一挺的腰板。在那個呼嘯著閃亮著的挖砂窩子里,他覺得自己干得瘋了。  轉過這座長著一棵孤零零的樹的山崗以后,荒廢的原野上就開始看見藍幽幽的馬鐮花。前些年人們在這里種過苜蓿,也種了一片楊樹苗圃。可是養殖地又荒了,后來還是馬鐮草多少蓋著禿禿的野地。這兩年他看慣了,一到了夏季里,這里還是被馬鐮的小花染上一片片又濃又重的深藍。  遠遠可以望見綴落在草灘深處的幾座家屋。象是遠遠的野地深處隱約臥著幾頭失群的駱駝。他猜想娘一定正倚著門紡駝毛呢。最后一輛運砂車開跑以后,他曾經猶豫是不是就睡在工棚里。伙計們說給他留了個地鋪。頭兒見他干了這么一天還要去走這十五里路,從牙縫里地射出一般唾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用不著翻白眼,他想道,多跑十五里也擋不住我挖你這一把錢。他討厭頭兒,討厭他那么著射出吐沫口水,也討厭他一锨不挖就撈那么多錢。夜里也不怕做惡夢,他想。他弄不清頭兒到底撈多少,但他估計那家伙至少劈兩成以上。眼前的路在荒地里扭著彎,他覺得腿愈來愈重了,累得眼皮粘粘地發困。遠處那幾座模糊的小屋又不見了,四野蒼茫一片,薄暮已經罩住了遠近的一切。  但是沒有頭兒他們找不來這挖砂的活兒。頭兒戴著墨鏡,登著摩托,不出力還冷言冷語,可是頭兒給他們十條漢子找來了掙錢的路子。不只是他自己,他們十個人這回都死了一條心,要從這塊砂地里挖出兩樣東西來:老婆和房子。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問,他不餓也不累,他知道自己有這點本事,能從清早起把砂子流星般地扔上去,讓它連成一根不斷的金線。頭兒好壞不干他的事,他瞧那頭兒也象堆砂土。他只對一件事吃驚:那鐵锨插入砂地時,竟象刀切進肉里一樣兇。腰板子變成了一張硬彈簧,繃得又急又猛。整整一天,那腰一折一直,沒個停歇。那锨更是牢牢地長在了兩只手上。他不明白人身子里怎么能有這么大的力氣,他沒見過人能這么兇地干活。也許就是為了這個吧,他不愿住在砂場的棚子里。住在那兒的話,他想,連夜里都得夢見那砂子。住在那兒人就黑白甭想喘口氣啦,為的是半輩子掙不上手的房子和老婆,為的不是累死。不能住那兒,那兒是個人和地拼命的場子啊。  天盡頭升起來、并且漫延開來一片暮靄,他覺出天氣已經涼了。墾殖過的草地顯得斑斑禿禿的、在昏暗中看不清邊際。牧村追著水草朝北方遷走了,只留下他們這幾戶人家。現在他已經辨認出那兒座小泥屋的影子了,他粗聲地喘著,加快了步子。  其實這片草灘還能放牧。如果夏季里有了好的雨水,這里的青草總是長得又脆嫩又茂盛。可是那些牧人逛蕩慣了,象云彩似的一去不回。先是牲畜遠去北方,后來牧村拔營而起。原來的定居點成了廢墟。北面隔著退化的砂地,南面隔著農區的耕田,馬鐮草灘上的這幾間小土屋成了一處分界。在空蕩蕩的荒野上,他望著自己家和鄰居們那些歪矮的黃泥小屋,那些小屋默默地在那兒低低臥著,顯得那么孤單。  這個大個兒漢子走過了一個泛白的硝土中的井。這時他看見一縷炊煙在前面輕輕地升了起來。他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微微地皺著眉頭。好象是小時候,在野地里瘋竄了一天回來時,也在這個地方看見過前面升起炊煙。后來干活了也是一樣,從采石場里和苜蓿地里回來,拄著一柄鋤頭或十字鎬走到這兒,也總是看見眼前升起一道暖暖的炊煙。還是在家住,他想著,捉摸著心里那股滋味,還是回來睡好,每天一定到這井臺旁邊,娘在家就點著了灶火。他瞧著那縷熟悉的輕煙,心里覺得親切。還是在家住,還是在家吃和睡,還是和娘作個伴兒。他也慣了,娘也慣了,不能去睡那個挖砂場的黑窩棚。  遠近的那些小泥屋上都飄起了白白的煙。乳色的炊霧彌漫著,悄無聲息地擴散開去,象是開始了一個什么。他踩踏著稀疏的野草,對準自己的家搖搖晃晃地走著,聽著自己的雙腿唰啦唰啦地、沉重地拖著蹚過草叢。真是累了,他費勁地想,離家門不過百十來步了,可是身子突然間一下子軟了。氣也喘得勻啦,手指頭也松動啦,他奇怪地想,怎么反倒累了呢。可是他明白自己真是累垮了,這會兒連這么隨便想著都覺得費勁。  他使足力氣,抱著兩條斷了一般的腿朝家走去。他已經看見了在昏暗的門里頭晃動著的娘的白發。  老人使勁地舉著勺子,翻弄著鍋里的牛骨頭。沸湯翻滾著,露出鍋外的骨頭顯得又粗又大。她看著閃跳著的牛糞火,活潑的火苗照得眼睛挺舒服的。她在估計兒子該回來了的時候就朝外看了一眼,果然兒子剛好走過那口堿土地中的井。她點燃了灶火以后一直這么坐著,不住地翻著鍋里煮好的手扒肉。  從敞開的木頭門望出去,能看見一陣白霧正在眼前朝草地漫開去。那是自己家房頂上冒出的炊煙。虎背熊腰的兒子總是逆著這片煙霧從荒地那邊走來。瞧他累得邁不開腿,老婦人思忖著,又去翻弄白日里煮爛的肉骨頭。今天黃昏,西天上沒有火燒云,厚厚的灰云彩罩著大地。太累嘍,她心里嘮叨著,兒子太累嘍。她用鐵夾子把一塊干牛糞擺進灶口,看著一股新鮮的黃火苗低低地向著鍋底舐去。屋里一片昏黑,而木門框外面的草灘卻還很明亮。其實放羊的和放駱駝的用不著那么急著搬家;苜蓿地荒了馬鐮草又綠了,土地禿了也還是長草。其實他們在這兒也過得下去。但是都搬走啦,她想,人、房子、還有熱鬧的牛羊都遠遠地搬走啦。人家當然要搬,放牧人的家是不生根的。可是她和兒子,還有這幾戶外來的人家不行,住了大半輩子,慣啦。她攏了攏頭發,又把一塊干牛糞放進灶口。住慣嘍。房子雖然歪歪斜斜,可是生了根。這片地方就剩下這幾戶沒根沒業的人家,這樣的人家能住穩了就不易。她嘆了口氣,開始把鍋里的肉骨頭揀進飯盆。反正兒子身強力壯,能方圓百里跑著掙錢。什么活計不是一個干呢。什么日子不是一個過呢。有牧村的營盤在時,兒子采石打井;牛羊搬走啦,兒子修路挖砂,什么日子不是一個過呢。  老婦人揉了揉眼角,專心地翻著一根粗大的腿骨,那根骨頭被壓住了。幸虧前天幫了東邊李家修房,今天人家送來一盆牛骨頭。她耐心地翻著,幸虧有這樣的飯食,那挖砂的活兒惡得很呢。骨頭上滿滿地掛著肉,更不用說里頭還有壯人的骨髓。不過再惡的活兒也得干,她想,四十歲的漢子不能再打光棍。這回把命拼到地底下啦,咬咬牙非得把兒媳婦娶回來。  她又瞥了一眼外面,把眼睛瞇起來。她看不太清楚走近的兒子的眉眼,只看見了那個搖搖晃晃的寬肩膀。從地那頭吹來的風趕著一個草浪,煙霧在草浪里消失了。瞧他累的,她凝神望著那晃動的身影想,走得一飄一歪的,他拉不開腿啦,這孩子。老女人吁了口氣,趕緊把骨頭盛進盆里。屋里彌漫起熱騰騰的水汽。  那砂土里該不是有金子吧?她聽說過,金砂從來埋在砂土里。活了七十多歲了,頭一回聽說砂土這么值錢。人為了地底下的砂子,揭地三尺,舍了青苗,這樣的事七十多年沒聽說過。真是變啦,城里蓋高樓要來這兒找砂石。為砂石出那么大的價錢,她聽著都害怕。她挪開盛著肉骨頭的盆子,在肉湯里下了幾把小米。黃火苗又亮亮地舐著鍋底,小米肉粥在鐵鍋里滾開了。用這么貴的砂石蓋高樓,那高樓怕不是王宮吶。她又攏了攏散開的白頭發,把瘦骨嶙峋的手搭在盛牛糞的木箱上。外面的天色也黯沉下來了,重重的鉛灰云層壓著四野,在一派灰蒙蒙中閃亮著馬鐮花的深藍。  手邊這只盛牛糞的木箱子已經使了五十年。從她二十歲嫁進這三間低矮的小黃泥屋,這只那時還描著紅綠漆畫的木箱就放在這兒。箱子上箍著一圈黑鐵條,那時候沒有現在的褂。她往水桶里舀著水,盤算著想,明天再去那里揀糞的時候,要走得更慢一點兒。  “娘,”兒子低聲喚了一聲。  “喂,洗洗吧。”母親說著,遞過手巾。  那漢子舉起水桶,慢慢把水澆在肩頭上。膀子上和脊背溝子里的砂粒順著水淌了下來。她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晚風撩著她頭上的白發。兒子又把水桶托起來,清亮冰冷的水嘩嘩地澆在厚實的胸脯肉上。在黯暮里,水濺起著透明的水珠,響著好聽的金屬聲。  老女人覺得寒意正從草地里襲來,順手把衣襟裹得緊些。等兒子沖洗凈了,她就回屋運出碗筷和刀子。她用勺攪了一下那口黑鐵鍋,滾燙的油皮顫著碎裂了,一股強烈的熱氣和香味兒沖地而起。肉粥粘著她手里的飯勺,從熬透的牛骨頭里散出的熱勁兒撲著干燥的面頰,熏噓著亂蓬蓬的白頭發。她滿意地吁了長長一口氣,心里充滿了踏實的感覺。  母子兩人吃罷了飯以后,一天就到了這個能喘口氣的時刻。  低掩的灰云稀疏地散開了。早已沉沒的夕陽從地下把一道微明的光亮涂上長空。深埋在暗影里的幾處小泥屋那里閃起了橙色的燈火,乳牛擠著牛犢子臥了盤,四下的狗也沒有吠叫。一絲長長的風隨著靜寂,從迷蒙之中浸潤而來,又擦著沉默的小屋向空曠的草灘遠遠飄散開去。兒子把碗放在地上,舒服地斜躺在氈子上,揉著手指的骨節。娘在兒子旁邊蹲了下來,攤開一抱帶著草葉的駝毛。一天里只有這個時刻母子倆能在一塊坐下歇息歇息。天色也在這時迅速地暗了下來,散落在這片廢棄的墾殖地上的山巒、水井、家屋、草叢此刻都松弛了,融消了,變得若隱若無了。  兒子靠著墻,躺在門前的一條氈子上,吸著旱煙,把兩條腫腿伸得直直的。砂坑已經太深了,該去和那幾個伙計商量商量,把坑朝邊上再擴擴才好干。他捉摸著,那就又得去揭砂層上頭那黑土,揭土呢,當然又得耽誤出砂。充血的兩條腿一跳一跳地疼,他放松腦筋遐想著,估量著黑土層的厚度。沒啥了不起的,他想,聽說南邊農區,發明這揭土取砂的人干得更野。人家連莊稼也鏟倒了事。那真叫有眼力,他想,瞧這一招現在紅的。明天非揭了那層黑土,他沉重地噴出一口濃煙。沒啥了不起,何況吃著這么好的飯。娘把這牛骨頭熬得淌油,吃上這么一頓,連手指頭腳趾頭都熱了。他拾眼看了娘一眼,天太暗了,已經看不清娘的臉,只看見那頭銀絲般的亂發。一天里頭就這個時候能和娘坐在一塊歇息一會兒,他想。他覺得娘那頭亂發絲絲分明,在昏黑的暗地里閃著淡淡的銀光。  一陣風低低吹來,大地微微地涌動了,送過一圈圈次第擴展的草浪,象是在沒有邊沿的海上走著一個潮。  老母親坐在一張帶毛的生牛皮上,就著微明,用一柄牛前腿骨做的紡錘紡駝毛。這根牛骨紡錘已經磨得細膩光滑,手摸著心里覺得舒服。這一根比剛才兒子啃凈的那根前腿骨要細些,她已經把那一根藏起來了。那根壯實些,她想,紡駝毛線時轉得一定又沉又穩。兒子將來娶的媳婦一定是個健壯的女人,她想著又瞥了兒子一眼。靠墻的屋角已是一片黑暗,她只看見一扇寬闊的肩膀。她想,我要把那根骨頭給媳婦做一根新紡錘,一柄轉得好,摸著舒服,又細致又光溜的紡錘。  她心里悄悄地算計著。紡錘墜著一束柔韌的駝毛線,均勻地簌簌轉著。天快黑啦,她望望空曠的原野,長馬鐮的那片草灘已經看不出那花的深藍的顏色。她只看見草地輕輕動著,一道潮正靜靜地從那上面滑過。兒子的背影正襯著那草地,顯得象頭臥著的壯牛。旱煙的灰白煙霧一縷縷地散向原野,轉眼間又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四合著的黑暗。  “睡么?”母親收拾著紡錘問道。  “嗯,睡呀。”兒子黑黝黝的肩頭動了一下。  母子倆都困乏了,沒有再說話。靜得能聽見草梢搖出的窸窣。星星點點地散在草灘里的小泥屋時暗時滅地閃著橙色的燈火。迷茫中拂來的潮頭悄無聲息,深沉的地底下仿佛也潛行著一個聽不見的聲音。娘和兒子又坐了一會兒,一天里的這休憩的一會兒又要結(www.lz13.cn)束了,曝烤充血的白日已經過去,安寧柔軟的黑夜還沒有降臨。  兒子站起身來。“我睡啦,娘,”他說著,順手提起那條氈。明天對付那層黑土,活兒比今天還重。他不能耽誤了,得趕快去睡。  “睡吧,睡吧,”母親應著,“明天要起早呢。”明天天氣好,早晨出去借頭牛,她想,去草灘西頭拾一天,能拉回一車燒的來。紅柳條的事還是不急吧,她又望了望兒子高大的背影,讓孩子就只管挖砂。  母子兩人默默地收拾著小泥屋門口的什物,準備安歇。天立刻就要黑透了,一切都陷進了黑暗。只有兒子晃動著的肩膀棱角和母親頭上的銀發還閃著一道光亮的輪廓。灶口那兒一直活潑地跳躍著的黃火苗終于黯淡下去,只剩下一點暗紅的余燼。黃泥小屋安穩地臥著,沉入了一派厚實的寧靜。 張承志作品_張承志散文集選 張承志:袍子經 張承志:墨濃時驚無語分頁:123

自我反省才是進步    沖動,是自釀愧疚。明知忠言逆耳利于行,卻強詞奪理。內心的不甘示弱,將逞強丑陋呈于事實。一陣不安,引出自我的慚愧,不愿謙卑,卻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過失。一段直言,給了我一次真正的開始!別人不是圣人,卻給我上了深刻可貴的一課。    驕傲與偏激,是人最不可取的心態。自以為是那點小聰明,終究只能誠服于現實,成就不是靠奉承,而是靠覺悟。總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卻被一言擊碎。    懂得透徹的自我反省,才能塑造有底氣的價值。藏在自負中,隔絕更高的壓力,就只能停在被限定的階段。言說有夢,卻無形阻礙前進的行程。那個儈子手,就是我們最熟悉不過的自己。    那些簡單的語句,喚醒沉睡的思緒。無意被刺痛的自尊,惱羞成怒,以往的恭維那么不堪一擊。被輕扶站立,便以為自己能跑。心靈狠狠的摔了一跤,才知是心態在作祟。沒有理論的支撐,單獨的思維,永遠只能原地繞圈。不接受他人的評價,就是阻斷思想的滋長。豐富的閱歷,得到知識的協助,身心才能生根發芽。學無止境,思無盡頭,卑飲學術的澆灌,才能結出悅目的果實。沒有施肥的莊稼,就只能枯萎殆盡。    歉意,不是一次任務,得到一次原諒。是誠懇的檢討,自己過度的膨脹。從另一個起點,倡導心態的觀念。不是虛偽的演示,而是肺腑的重來。犯錯,是人類的根本,也是命運的修復。堅持清理自身的殘跡,不斷完善與植入新的理念,才能與期望同步。放下昨天的煩惱,但不能忘記從前的自己。昨天的規劃是今天的基礎,今天的努力是明天的收獲。更重要的是現在,你為將來做了什么?    不切實際想著未來,不如刻苦勤勞充實每一天。少點言語,多點努力,少點狹隘,多點理解。能清楚的為自己的所要負起責任,就是給生活最好的交代。發光的金子,都是留給值得擁有的人,人生并無不勞而獲。急于求成,是失敗最好的誘導。不想成為生活的奴隸,就要懂得經營自己的思想。    萍水相逢的路人,都可能成為生命中另一種新奇的播種。相似的忙忙碌碌里,隱藏著不一樣的認認真真。(勵志文章  www.lz13.cn)多了解別人的優點,才能提高庸俗的自我。放低膚淺的過去,才有典雅的未來。人生匆匆,能有多少歲月讓我們去浪費。能醒來就不算晚,該慶幸校正后的每一天。    夢想,是一條迷霧虛幻的路。跟著自己的直覺,每走一步,都只能看到眼前的一點清晰。抬頭觀望,是一片茫然,平視行走,才有勇氣堅持。當迷霧散去,我們來到了晴天。生活是一種程序,耕耘是一種過程。好比春夏秋冬,我們只能一步一個腳印,走著,等著,盼著,經歷著。不可能由春天,直接進入秋天。    人外有人,當我們俯瞰別人,也在被別人俯瞰,世上本無真正的能者。每個人都有一本無字天書,除了自己別人讀不懂。這本書,也是上帝給我們每個人同等的待遇。在那本書里,都藏著它賜予我們的寶藏,重在自身是否愿意去挖掘。自卑的人,責備命運的束縛,而自信的人卻懂得征服命運。    優秀的人,一個氣勢就能將懦弱壓倒,并不是別人的鄙視,是我們自愧不如。給我們生命的人,是我們的父母,是萬物的構造。給我們鼓勵的人,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的同學。教育我們成才的,才是我們的領袖,才是我們的老師。人生無求,更是一種惘然,賺來的幾十年,如果就這樣被歲月簽收,那么來到這個世界,又是為了什么?    那些協助我們成長的人,并沒有要向我們索取什么?他們用一路走來的實踐驗證,拯救我們居無定所的靈魂,當我們明白那是一種恩惠,就會少走許多彎路。要學會感恩,也要學會思考,別將別人的好心付諸于零。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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